20.咿咿呀呀《血观音》
落叶从树枝上吹落下来，飘摇落在地上。
杨健盯着那落叶，伸出手，接住，攥住。
来精神病院两个月了，他一直没怎么说话过，吃饭，治疗，沉默，成了生活的一切，大概因为电疗和药的缘故，他开始忘记很多事，不过有时候，护士会偶尔透漏一些信息，比如说他疯了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爱狗人士们开始忏悔，媒体也开始反思，大家认为网络暴力才是让他疯了的始作俑者，于是网上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人重要还是狗重要”的大辩论……
然而这些都跟他无关了。
他不关心，也懒得关注，因为他脑海里已经慢慢变成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杨哥。”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人声。
杨健身子动了动，却没有回头。
“杨哥。”脚步声近了，一只手扶住了他背后轮椅，慢慢地把轮椅转了过来——小李，神色有些古怪。
两个人平日工作交情最好，然而杨健进医院之后，他从来没来过，此时再见，竟有些唏嘘。
“杨哥，我来看看你。”小李咧嘴笑了笑，某摩挲着轮椅的扶手，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忽然抬头张望了一下周围道：“这里很好啊，风景很好，护士小姐姐也挺好看的，呵呵。”
说完这话，忽然感觉尴尬，立时闭了嘴，挠了挠头，似乎在找词，然而找了半天，又不知道说什么，忽然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放在杨健膝盖上。
“杨哥，这手机上忽然来了条短信，我看不懂，王队让我拿过来给你瞧瞧。”
杨健慢慢低头看着那手机，忽然身子巨震，因为正是他从麦田圈挖出来的那个手机，根据黑眼镜的看法，这手机是他的。
“好了，杨哥，我先走了。”
小李其实一直想来看杨健，然而下意识里，总是很抵触杨哥变成疯子的事实，所以一直犹豫着没来，如今有了理由过来，看着这样眼神白茫茫的杨健，心里涌上无限心酸，忽然有些受不了，拍了拍杨健的手，转身而去。
杨健一直没有说话，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落叶，落叶已经被他攥得粉身碎骨，却依然不肯放开。
“吃饭了，六号。”
忽然，里面的病号楼走出一个护士来，过来急匆匆地推着杨健：“走吧，走吧，食堂开饭了，对了，有人来找你，你知道吗？六号。”
杨健没吱声，只是用手盖住了膝盖上的手机。
晚上
夜深人静，窗外蝉鸣声声，已经夏末，所以声音声嘶力竭的，像是最后的生命挽歌。
杨健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很久很久，终于把手机掏出来，打开。
手机有一条短信，是用未知号码发的，只有一句话——“你是对的，对不起。”
杨健定睛看着那短信，半晌，又开始翻弄着手机，里面有一个视频，还是从前那个——瞎眼老太太，拉着胡琴，阴阳顿挫地弹唱着古老的歌谣，因为是方言粤语，根本听不懂唱了些什么。
杨健吸了口气，把手机放下了，闭上眼，嘴角浮出一丝苦笑，难不成到了这种时候，自己还抱着什么翻盘的希望？
呵呵呵。
他翻了个身，伴随着那咿咿呀呀的声音，渐渐要沉睡了过去，忽然不知想起来什么，又坐起来，低头看着那视频，点击上网，把视频配上了字幕，老太太的唱词终于显明出来——
“三人面容干枯，貌合神离，眼部充血，恰似恶鬼附体。开篇说古弹评，道出一家运命：海棠断枝不见血，鸟巢倒扣北风吹。
棠家故事，即台湾政治。弹丸宝岛，枉分蓝绿，皮里阳秋，是何颜色？白手套，黑社会，遍地红。
棠月影，外省人，祖籍为粤，末世凤凰，将军遗孀。此女面善心狠，迎来送往，城府极深，更兼翻云覆雨，草菅人命，无所不为……”
杨健看着看着，感觉眼熟，忙上网查这个场景，这个场景来自一个口碑很好的台湾电影《血观音》，讲的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将军遗孀棠夫人设局，与农会会长林议员合作，假称某地要开发，引得各方势力投入资本，结果最后这个地方因为环保被放弃，众人被套住，林议员被杀，几方势力同归于尽，只有棠夫人满载而归的故事。
杨健定睛看了许久，忽然想起卢淞生前的变故，他猛地坐起来，打开手机网，开始搜索——
“2014年1月，信托基金总裁卢淞与某房地产集团达成合作协议……”
“2014年10月，信托基金总裁卢淞与某某证券公司达成合作协议……”
“2014年11月，信托基金总裁卢淞与刚刚成立的常氏房地产开放公司董事长常媛签订合作协议，据传常媛与卢淞私人关系匪浅……”
“2017年，常氏集团庆祝成立两周年，常媛发表讲话……”
“警局的修缮将有常氏集团负责，副局长黄寺负责这项工程项目……”
看到这些，杨健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其实已经有些隐约地推测到了一些，可是不知为什么，一往这方面去想，就立刻禁止住自己，总觉得要证据说话，不能胡乱推测，然而……然而……
黑夜之中，他浑身发抖，床木板随着他的颤抖，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暗夜在磨牙的噪音。
好吧，好吧。
他用颤抖的手，拨通了王队的电话。
刑警一般都是夜猫子，王队应该还没睡，然而打了许久，那边也没接通，就在杨健灰心地要挂的时候，忽然接通了。
“喂？”
王队那边传来声音，比平日要柔和许多：“小杨？什么事？”
“王队，你信我吗？”杨健终于问出自己许久以来就要问的话，然而事情出来之后，他没脸也没勇气问，现在……终于可以了。
王队那边没有回答，只有浓重的喘息声。
杨健闭上眼，苦笑了笑道：“王队，不管你信我，还是不信，我只有一个要求，那个监控录像，对，就是黑眼镜让我看的监控录像，应该是从各个监控点拿过来吧？我想……你能不能做一下复原处理。”
“复原处理。”王队喃喃着。
“是复原处理。”杨健吐了口气：“王队，关于这个事件有个大BUG，我一直没跟你说，因为没脸再跟你提要求，可是现在我要说了，我家被监控，我的车被监控，我的行踪被跟踪，这绝对不是我精神分裂能做出来的，肯定有别人参与，您说呢？”
王队的呼吸忽然停止了，像是消失了一般，然而很快便传来一声：“知道了。”
“啪嗒”，他挂了手机。
杨健看着那手机，闭上眼，“啪嗒”躺在了床上，四肢伸得大大的，伸得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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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健盯着那落叶，伸出手，接住，攥住。
来精神病院两个月了，他一直没怎么说话过，吃饭，治疗，沉默，成了生活的一切，大概因为电疗和药的缘故，他开始忘记很多事，不过有时候，护士会偶尔透漏一些信息，比如说他疯了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爱狗人士们开始忏悔，媒体也开始反思，大家认为网络暴力才是让他疯了的始作俑者，于是网上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人重要还是狗重要”的大辩论……
然而这些都跟他无关了。
他不关心，也懒得关注，因为他脑海里已经慢慢变成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杨哥。”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人声。
杨健身子动了动，却没有回头。
“杨哥。”脚步声近了，一只手扶住了他背后轮椅，慢慢地把轮椅转了过来——小李，神色有些古怪。
两个人平日工作交情最好，然而杨健进医院之后，他从来没来过，此时再见，竟有些唏嘘。
“杨哥，我来看看你。”小李咧嘴笑了笑，某摩挲着轮椅的扶手，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忽然抬头张望了一下周围道：“这里很好啊，风景很好，护士小姐姐也挺好看的，呵呵。”
说完这话，忽然感觉尴尬，立时闭了嘴，挠了挠头，似乎在找词，然而找了半天，又不知道说什么，忽然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放在杨健膝盖上。
“杨哥，这手机上忽然来了条短信，我看不懂，王队让我拿过来给你瞧瞧。”
杨健慢慢低头看着那手机，忽然身子巨震，因为正是他从麦田圈挖出来的那个手机，根据黑眼镜的看法，这手机是他的。
“好了，杨哥，我先走了。”
小李其实一直想来看杨健，然而下意识里，总是很抵触杨哥变成疯子的事实，所以一直犹豫着没来，如今有了理由过来，看着这样眼神白茫茫的杨健，心里涌上无限心酸，忽然有些受不了，拍了拍杨健的手，转身而去。
杨健一直没有说话，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落叶，落叶已经被他攥得粉身碎骨，却依然不肯放开。
“吃饭了，六号。”
忽然，里面的病号楼走出一个护士来，过来急匆匆地推着杨健：“走吧，走吧，食堂开饭了，对了，有人来找你，你知道吗？六号。”
杨健没吱声，只是用手盖住了膝盖上的手机。
晚上
夜深人静，窗外蝉鸣声声，已经夏末，所以声音声嘶力竭的，像是最后的生命挽歌。
杨健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很久很久，终于把手机掏出来，打开。
手机有一条短信，是用未知号码发的，只有一句话——“你是对的，对不起。”
杨健定睛看着那短信，半晌，又开始翻弄着手机，里面有一个视频，还是从前那个——瞎眼老太太，拉着胡琴，阴阳顿挫地弹唱着古老的歌谣，因为是方言粤语，根本听不懂唱了些什么。
杨健吸了口气，把手机放下了，闭上眼，嘴角浮出一丝苦笑，难不成到了这种时候，自己还抱着什么翻盘的希望？
呵呵呵。
他翻了个身，伴随着那咿咿呀呀的声音，渐渐要沉睡了过去，忽然不知想起来什么，又坐起来，低头看着那视频，点击上网，把视频配上了字幕，老太太的唱词终于显明出来——
“三人面容干枯，貌合神离，眼部充血，恰似恶鬼附体。开篇说古弹评，道出一家运命：海棠断枝不见血，鸟巢倒扣北风吹。
棠家故事，即台湾政治。弹丸宝岛，枉分蓝绿，皮里阳秋，是何颜色？白手套，黑社会，遍地红。
棠月影，外省人，祖籍为粤，末世凤凰，将军遗孀。此女面善心狠，迎来送往，城府极深，更兼翻云覆雨，草菅人命，无所不为……”
杨健看着看着，感觉眼熟，忙上网查这个场景，这个场景来自一个口碑很好的台湾电影《血观音》，讲的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将军遗孀棠夫人设局，与农会会长林议员合作，假称某地要开发，引得各方势力投入资本，结果最后这个地方因为环保被放弃，众人被套住，林议员被杀，几方势力同归于尽，只有棠夫人满载而归的故事。
杨健定睛看了许久，忽然想起卢淞生前的变故，他猛地坐起来，打开手机网，开始搜索——
“2014年1月，信托基金总裁卢淞与某房地产集团达成合作协议……”
“2014年10月，信托基金总裁卢淞与某某证券公司达成合作协议……”
“2014年11月，信托基金总裁卢淞与刚刚成立的常氏房地产开放公司董事长常媛签订合作协议，据传常媛与卢淞私人关系匪浅……”
“2017年，常氏集团庆祝成立两周年，常媛发表讲话……”
“警局的修缮将有常氏集团负责，副局长黄寺负责这项工程项目……”
看到这些，杨健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其实已经有些隐约地推测到了一些，可是不知为什么，一往这方面去想，就立刻禁止住自己，总觉得要证据说话，不能胡乱推测，然而……然而……
黑夜之中，他浑身发抖，床木板随着他的颤抖，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暗夜在磨牙的噪音。
好吧，好吧。
他用颤抖的手，拨通了王队的电话。
刑警一般都是夜猫子，王队应该还没睡，然而打了许久，那边也没接通，就在杨健灰心地要挂的时候，忽然接通了。
“喂？”
王队那边传来声音，比平日要柔和许多：“小杨？什么事？”
“王队，你信我吗？”杨健终于问出自己许久以来就要问的话，然而事情出来之后，他没脸也没勇气问，现在……终于可以了。
王队那边没有回答，只有浓重的喘息声。
杨健闭上眼，苦笑了笑道：“王队，不管你信我，还是不信，我只有一个要求，那个监控录像，对，就是黑眼镜让我看的监控录像，应该是从各个监控点拿过来吧？我想……你能不能做一下复原处理。”
“复原处理。”王队喃喃着。
“是复原处理。”杨健吐了口气：“王队，关于这个事件有个大BUG，我一直没跟你说，因为没脸再跟你提要求，可是现在我要说了，我家被监控，我的车被监控，我的行踪被跟踪，这绝对不是我精神分裂能做出来的，肯定有别人参与，您说呢？”
王队的呼吸忽然停止了，像是消失了一般，然而很快便传来一声：“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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